《天云山传奇》——恶魔是如何炼成的？

登远

改革开放初期，一些片子令人久久难忘，《天云山传奇》就是这样一部片子。






有人说，看《天云山传奇》，十几分钟前，影片糙得令你恨不得往屏幕上吐吐沫，但仍不妨碍你后来生万般感慨，哭得稀里哗啦。

故事脉络是，上世纪五十年代，刚出校门，单纯活泼的宋薇和同学冯晴岚随队到天云山考察，在这里，她爱上了风流倜傥满怀抱负的政委罗群。罗群遭到考察队原政委吴遥的嫉恨，后来，借助运动，吴遥搞倒了罗群，胁迫宋薇离开罗群并娶了她，而宋薇闺蜜冯晴岚则嫁给了人生跌落的罗群，几十年后，宋薇步入社会高层却情味寡淡，冯晴岚收获挚爱却贫病交迫。

这是谢晋社会揭示片的第一部，拍摄地是风景迷人的九华山。

影片表演夸张，像舞台戏，尤其是那些配角，大都用力过猛。

但夸张的表演，为一个荒唐的岁月做注，倒也不为过。那些年的现实，比舞台剧要夸张得多。

青年知识分子，原本对未来有无限憧憬，但他们想不到，几年后会被社会运动打翻在地，落得人不人鬼不鬼。






毕竟是知识分子，家国情怀常在。






而他们的悲惨命运，也由家国情怀而起。

好在还有爱情，成为凄楚里的一抹血色。






“我是按照上级意图来抓知识分子改造的，怎么能有猜疑！”仲星火扮演的“政委”捏拿到位，形神兼具。






那时的王馥荔风华正茂，艳丽动人，她是几十年前一代人心目中的女神（搜狗全拼wangfuli已打不出王馥荔，让我很意外，时代更迭很无情，王馥荔已在当代语系里被销档）。






纯真的爱情在有些生命轨迹里，一生只有一次，一次只有一天，以后永不再来。






总看到别人心里的金子，是因为自己心怀金子一般的心。可惜命运并不一定眷顾内心高洁的人。






看上去完美无瑕的爱情不详而短命，而苦难深重的爱情却能至死方休，这是影片令人印象深刻的人生画面。








厄运往往从美满开始。一开始谁都分辨不清，哪些分离其实是永别。






“半年的时间，一晃就过去了！”，是啊，全过去了，并带走一切美好。






“党希望你站稳立场，跟罗群划清界限。”“你是烈士后代，一定能战胜自己的感情。”身处历史旋涡，个人很难自主。






罗群后来化成苦行的圣徒，他以最卑微苦涩的方式，演绎一个志士，一个坚韧不拔的爱人，一个光芒四射得有些不真实的圣人。






自古而今，圣人总是不凡得令人难以置信，人们传诵他的圣迹，因为相信，有些灵魂不一样。

成为圣人的，更有这个叫冯晴岚的女人，她用板车把心爱的人拉走的场景，令人难忘。爱情的本意就是不计代价。






“即使今天我就离开人世，我还是幸福的。”






片中最具警示意义的人物是仲星火扮演的吴遥。

这是一个阴鸷，贪婪，组织里毫无下限的恶人。








影片于此人着墨颇细，尽管出场不多，但故事里自始至终有这个人，他像影子一样与其他主人公相随，并左右他人命运。

由尬人到奸人到恶人，影片交代了他详细的脉络。

影片一开始，他是以一个古板的“政委”形象出场，他谆谆教导罗群的时候，还是一个敦厚的长者形象，那时候，他看上去一心为公，埋头工作，对身边的美女，诸如宋薇等仿佛也没动什么念。

戏剧性场面出现吴遥调离时，宋薇与吴遥迎头碰上，得知他要调走，考察队要换政委，她天真却也无礼地当着吴遥的面四处张扬：要换政委啦！要换政委啦！看到四围的人都跟宋薇一样欢呼雀跃，吴遥的心该是在滴血。






当时谁都没有留意到一个忽然暗下来的心。






一个“老实人”是如何变得恶毒起来？我猜吴遥就是从那时开始转身的，他决意借助权力扳回一局，夺回尊严。

于是，后来尽管没了吴遥的面孔，但他的影子一直都尾随这这群欢快而懵懂的人群，他成了那个在背后翻云覆雨的人，因为有他，罗群与宋薇的浪漫爱情萦绕了一丝愈演愈浓烈的不详。

后来的结果就水到渠成了：借助政治运动，吴遥把众人爱戴、意气风发的罗群打翻在地，而且，他一不做二不休，干脆把罗群的未婚妻也揽入怀中。恰恰宋薇是一个意志懦弱，容易被说服的女人，她从了。






也难怪宋薇懦弱，别说女人，在那个年代的高压态势下，多少七尺男儿都跪下了，而且一跪不起。

吴遥得逞了，他打倒了对手，拥有了对手的妻子，他意满志得！当家庭“和美”乃至男欢女爱的时候，他会不会想起当年那个欢呼雀跃“换政委啦！”的场景？我想一定会。借助权力，男人会逆转残局，获得数倍放大的人生快感。迷恋权力，男人兼有社会、心理及生理动机。

《天云山传奇》里的电影留白更有人性深度。

后来，当看到罗群有东山再起的机会，而这机会恰恰从吴遥门前经过，他会怎么做？自然不言而喻。

于是，吴遥再次露出獠牙，只是这一次，他没有得逞，因为，天时地利已经偏离了他。

影片正能量满满，正像那个时代的人心。借助一个思想与人性解放的时代，正直有信念的罗群，最终战胜了灵魂卑琐的吴遥，得以人生反转。

如果没有吴遥这个角色，《天云山传奇》便成清汤寡水，不会有这般价值。

这部开始看上去做作夸张，令人不耐的戏，之所以后来成为经典，自有其不可漠视的内核。

吴遥是一个标志性的人物，极富警示意义。在现代历史的政治舞台上，从来不缺少吴遥式人物，他们阴鸷，狠辣，善借势发力，能成巨恶，能干大事。

像捷尔任斯基，贝利亚，康生。

他们都杀人如麻，用他人的尸骨支撑起显赫的地位。

人性本善还是本恶，自古就是一个无解悬案，人们只能因果推因，现实因果比天性判定更有意义。解刨恶魔生成的现实土壤和基因，比讨论人性本相更具现实指引的价值。

捷尔任斯基、贝利亚、康生这种极品自有其生成的社会机理。

或许，人性原本就不是本善或本恶一元，而是复合复杂的多元组合，善恶都潜伏沉睡于人性深底，等待的，只是一个召唤。

人类社会需要警惕的是：切莫营造唤醒恶魔的氛围。

老子就是不下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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